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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各位好,感謝您來到Arica日本代購諮詢平臺

這些年來一直協助朋友圈代購日本與其他國家的商品

發現大家對於代購業者有三大要求-快速、正品、服務

可見迫不及待拿到自己想要的夢幻逸品是每一個人的心願🙆‍♀️🙆

尤其一到折扣季的時候,大家的私訊簡直像是海嘯般的席捲而來,深怕錯過採購的最佳時機,

所以☀夏季7-8月跟❄冬季12-1月時,通常是ARICA最忙碌的時候🏃‍♀🏃‍♀🏃‍♀

但是忙歸忙,服務絕對不打折,會盡我所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幫朋友們採購商品回來👌

也因為這樣的服務態度,在朋友圈中累積許多好口碑👍👍👍

並藉由這些年的代購經驗,漸漸整合出自己的一條龍服務✈🛳🚘

其中貼心四大服務:

  1. 💗一般商品無二階段運費(大型商品除外)。
  2. 💗配合多家專屬物流公司,日本直送臺灣。
  3. 💗貴重物品及易碎物品免費提供加固包裝服務。
  4. 💗日本小幫手代購,提供現場採買服務。

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對於產品開發的嚴謹態度,其職人精神以及創意性有目共睹,

有許多期間限定或是一發售即搶售完畢的商品。

由於日本網站註冊、付款等手續繁雜,加上許多人看到非中文的後臺就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有了ARICA的幫忙,讓許多朋友能在家就輕輕鬆鬆享受日本購物的樂趣。

大家會問,可以找代購網站幫忙代購啊,話是這麼說沒錯,

但是很多代購網站的手續費不只貴,而且運費還分二階段收款,換算下來其實非常不便宜

案例一:

像是最近一個怪獸公仔收藏家找其他平臺代購一款基多拉的軟膠玩具,

手續費+運費,就快破2000元,但是ARICA協助代購後,卻幫他省了1500元

而且10天內就讓他收到這款軟膠玩具,讓他非常高興~

案例二:

另一個案例是幫一個只能穿21.5號的小腳女生代購JELLY BEANS的日本女鞋,這個鞋子尺寸在臺灣非常難找

她到日本旅遊就會專門去這個專櫃買鞋,但近年因為疫情關係,一直沒辦法過去採買,導致一雙鞋都要穿很久

雖然這個牌子之前有代理商在臺灣百貨公司設櫃,但一雙鞋單價動則4000-5000元而且款式又少,後來又因為疫情影響該品牌已全面自臺灣撤櫃

就算有錢在臺灣也買不到了。後來她在網路上找到ARICA,幫她直接從日本品牌店下單,結算後,一雙鞋含運費居然只要2100元,讓她大大的歡喜

買到既喜歡又符合預算的鞋款,自此成為ARICA的代購常客。

ARICA將這些年五花八門的代購經驗及資源服務,全部整合起來成立一個專門代購的諮詢平臺。

在這個網站上,ARICA設立了一個專門的一對一窗口,

不論是各種品牌購物網站or動漫商品or精品服飾、包包等,都可以幫你買回來,

你只要提供想要買的商品頁連結或照片,並填寫委託單或私訊商品名(或型號)、數量、顏色等,

ARICA就會用最快的速度幫你代購~

這些年幫忙代購的商品種類非常多元,底下為部分朋友委託代購所傳的開箱照:

協助生活小物賣家代購文具用品

*幫忙代購限量背包

*代購任天堂日本限定Amiibo

*各式開架化妝品與美妝品

為了提供更好的專業服務,ARICA將日本代購當成一門事業在經營,長期關注日本文化與流行趨勢,且透過一次次的代購經驗

累積不同購物網站的購買技巧及如何尋找物美價廉的正品貨源,不只幫朋友們省荷包,也間接讓ARICA整合所有通路資源,得以提供更完善的服務。

委託日本代購流程:

代購規則說明:

■填寫代購表單或私訊您欲購買的商品網址及名稱、規格、顏色、數量等資訊。
■專人快速提供一段式報價(內含日本國內運費、空運運費、關稅、臺灣國內運費)。
■確認委託且完成付款後,當日為您代購,使用空運約10個工作日可收到商品(預購商品除外)。
■代購服務及賣場商品,採用全額付款制,不代墊款項。
■商品顏色多少都會因每臺電腦不同而有色差,不保證圖片或描述與實物完全符合,若無法接受請勿下單,因為是國際代購,無法退換貨,敬請見諒。
■已於日本網站完成付款之訂單,無法更改或取消。(日本官網一律無法改單)
■日本商品跑貨極快,如遇商品斷貨或缺貨,將以聊聊告知取消訂單並作退款。
■付款方式使用ATM或臨櫃匯款。(可提供刷卡服務,但刷卡及分期手續費另計)
■包裹經多次運送,外包裝難免會有八角壓痕,完美主義者可接受再下單。
■寄送方式一律使用郵局出貨。若需要超商取貨或宅配,請下單前告知,費用另計。
■若想要了解物流進度,請私訊小幫手,我們會盡快幫您查詢。
■為避免消費爭議,商品出貨前一律拍照及攝影檢查商品的完整性。
■代購無法退換貨,因退回日本已超過日本七天鑑賞期,亦無提供保固及維修,敬請見諒。

若需要詢價底下有三個聯繫方式,歡迎您的洽詢喔

委託ARICA幫您代購日本商品,是您最安心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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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咖啡包批發代購許多人到日本旅遊都喜歡買很多東西,而日本也有很多東西不管是品質還是價格都是十分劃算的,那麼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日本購物注意事項有哪些?接下來我們來詳細瞭解下。日本まんだらけ代購

  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日本帽子海外代購

  1、化妝品。當你去日本時,你必須買化妝品,和國內價格比,真的是性價比高,DHC、資生堂、高絲等價格很便宜。日本樂天化妝品代購推薦

  2、手錶品質很好。同樣是Citizen或者精工,日本賣的品質和臺灣賣的明顯不一樣,而且價格比臺灣賣的便宜
卡西歐的手錶也是國內價格的一半,而且都是日本原裝的。此外,日本還有很多中世紀(二手)的奢侈品店,在那裡可以找到很多來自歐洲的顏色不錯的名表和包包。

  3、商城打折產品。適合的話就買,,日本樂天童裝鞋子代購日本打折真的很劃算。朋友打折買了一塊浪琴手錶,折合臺幣12000多很便宜。

  4、剃鬚刀、小電器等。日本強項,不多說,飛利浦剃鬚刀的價格比臺灣便宜1/3,款式也是最新的。電鍋等小家電是日本採購的主力之一

到日本買什麼日本沐浴沐浴用品轉運代購推薦

  5、巧克力。喜歡巧克力的話一定要買一些,超市、便利店、藥店都有賣,很便宜,但是味道真的很好。日本餐具代購最便宜

  6、紀念品。日本旅遊景點的紀念品價格還是很合理的,不像臺灣,在景點買紀念品很貴。如果你覺得合適,可以考慮買。日本帽子代購最便宜

  7、其他動漫周邊、成人用品、名牌包包等,日本自行車改裝零件集運代理推薦要麼在國內沒有,要麼比國內便宜很多。

  在日本購物需要注意什麼

  到日本買什麼最劃算瞭解後,日本購物注意事項有哪些?luci日本團購

  1、大阪的藥店比東京的便宜,所以最好先在大阪購買,然後在東京補充。

  2、日本藥店門口擺放的開架商品都是熱銷且好用的產品,與國內不同日本高單價精品代購,可以多加關注。

  3、幾乎所有的商場和藥店都配有中文導購員,所以不用擔心語言問題。在沒有中文店員的情況下,直接看牌子,上面寫著它是最受歡迎的,銷量第一或者Cosme排名一般都不錯。

  4、在日本買歐美的化妝品不劃算,想買歐美的化妝品可以直接去機場免稅店。日本球鞋代買

到日本買什麼

  5、白色戀人除了北海道只有機場免稅店有,在日本本州找不到這些口碑隨行禮物,想買的話,最後走的時候去機場買就行了。

  6、不像歐洲,日本機場不辦理退稅。可以直接在商場、百貨公司、藥店享受退稅。退稅需要護照,退房一定要記得帶護照,別忘了退稅。

  8、全日空航空公司限制每人托運兩件行李,每件不超過23公斤。

  7、所有免稅品採購的發票一定要保管好,最後通關的時候會有人檢查,千萬不要丟。

  8、消耗品,尤其是化妝品,在日本不宜直接拆解使用,如發現需繳納8%的消費稅,所以購買免稅品時要封存化妝品。

  9、就營業時間而言,日本大多數百貨商店和商店晚上7點左右關門,所以我們應該注意行程和房間的合理安排。

孤獨是你的必修課  文/盧思浩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莫泊桑    但以這樣的一句話作為開頭,看高木直子的《一個人住第五年》的時候還在國內,那時覺得那樣的生活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連吃飯都要人陪著的我無法忍受一個人吃飯的感覺。所以后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沒能適應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旅行,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么,這個世界運轉速度那么快,沒有人會在意你是不是一個人。以至于后來一個朋友問我是不是也得了社交恐懼癥,我笑笑,其實不是,只是自己慢慢地變得懶了,懶得去經營一份感情,至于朋友,有那么幾個就足夠了,有些人天天在一起,也不見得是朋友。    好像這樣久了,倒是會忘記開始遇到的困難,漸漸地變成自己生活的旁觀者,看著生活平靜地流淌。都說人是慢慢成長的,其實不是,人是瞬間長大的,就像是突然間沉淀一般,突然不會談戀愛了或者說不想談戀愛了,一個人生活單一卻也不會覺得無聊,即便很多時候還是會迷茫卻也不會覺得煩躁了。    去年的今天我在不一樣的城市,背著不一樣的書包,留著不一樣的發型,走著不一樣的路,想著不一樣的事情,有著不一樣的心思,愛著不一樣的人。誰說改變需要十年呢。    身邊的牛人倒是不少,像是神抵一樣的存在,我也只是羨慕想著反正自己也不會變成那樣的人,直到有一天一個學長跟我聊起來,才知道原來他也有看不進去書的時候也有寫論文寫到想撞墻的時候,我們都忘了他們是用怎么樣的一個代價才換取來了這樣的一個人生。他說,如果你想要去實現夢想,孤獨是你的必修課。如果不能沉下心來,就沒有辦法去實現它,因為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孤獨能讓你更堅強,你必須找到自己的生活節奏。    有一個朋友喜歡每天喝一點酒,看一部電影然后準時睡覺;住在旁邊的英國人神出鬼沒有的時候早上才睡有的時候天剛黑就睡了;隔壁樓的一個男生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跑步,往往那個時候我才剛打算睡。    最近迷上一個人到處走,算不上旅行只是周圍的城市走一遭,倒也不會花上太多時間準備,提起包就走了。我不會帶上相機只是有興致了拿出手機拍一拍,音樂倒是我走到哪里都不能丟的東西,只有音樂,能讓看似漫長的等待變成曼妙的旅程,似乎自己跟整個世界都沒有關系,只想當一片沒有名字的云,徜徉在不知道名字的風景里。    正如上面說的,曾經無法想象一個人吃飯的感覺,同樣的,我也不會去想象一個人去坐公交車是什么樣的感覺。(勵志文章  www.lz13.cn)誰知道沒過多久我就習慣了一個人坐車去學校,我離學校比較遠所以每次上車的時候還沒有多少人,坐最后的幾排。有的時候看著窗外發呆,什么都想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生活節奏,然后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去書店,覺得那種“每個星期讀一本書”對于我來講是太遙遠的東西。直到有一天我陪朋友去書店,他是一個買書就不會停的人,我也就跟著買了幾本。回到家里看微博人人又覺得心里空拉拉的,索性就拿起書來看,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發現,其實每個星期看一本書沒那么難,那天我一下子把書看完,才覺得這樣子的生活是充實的。    要么讀書,要么旅行,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    我告訴自己現實容不得你拖延,拖延只會讓我變得更焦慮而已,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規定自己每天提早上床半小時,看上幾十頁書,很快就變成習慣了。有的時候我不得不感嘆如果真的去做一件事情的話,那么這件事情沒有那么難。當你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來協助你,就是這種感覺。    一個騎過川藏線的朋友說,只要出發,就能到達,你不出發,就哪里也去不了。如果你不能沉下心來,就什么也做不到。出發永遠是最有意義的事,去做就是了。一本書買了不看只是幾張紙,公開課下了不看也只是一堆數據,不去看就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徒增焦慮,行動力才是最關鍵的。    你也許也是這樣,當你渴望找個人交談的時候,你們卻沒有談什么.于是發現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訴別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訴別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沒有辦法告訴別人的,而有些事情即使告訴了別人,你也會馬上后悔。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靜下來,真正能平靜自己的只有自己。    沒有人能免得了孤獨,與其逃避它不如面對它。孤獨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與嘈雜相比,一個人生活倒顯得自得地多,倒也可以變成一種享受。或許至少需要那么一段時間,幾年或幾個月,一個人生活,不然怎么能找到自己的節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這是屬于你自己的東西,是你的一部分,你聽音樂時,坐地鐵時,一個人走在馬路上時,它就會流淌出來,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似乎在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著,我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    我們都生活在一個不那么如意的世界,當烏云密布我們就搖曳,但陽光總有一天會到來,等陽光照到你的時候,記得開出自己的花就行了,那個你與生俱來的夢想。有的時候夢想很遠,有的時候夢想很近,但它總會實現的。我想一個人最好的樣子就是平靜一點,哪怕一個人生活,穿越一個又一個城市,走過一個又一條街道,仰望一片又一片天空,見證一次又一次別離。    即便世界與我為敵,只要心還透明,就能折射希望。    與你有關的人太多,所以還不如做一個你想要做的人,人生都太短暫,去瘋去愛去孤單一場,真正能平靜自己的只有自己。人都是孤獨的,孤獨不可怕,可怕的是懼怕孤獨。想要摘星星的孩子,孤獨是我們的必修課,我不怕自己努力了不優秀,我只怕比我優秀的人比我更努力。分頁:123

林文月:記憶中的一爿書店  有時候我覺得疑惑不解,人的一生之中,到底是因為受到一些人的影響或一些事的啟示而使他奮發上進,乃至成為不朽的偉人呢,還是因為這個人物已為眾人所矚目,故而他所遭遇的人與事就要變成眾口傳頌的故事?例如孟母三遷的故事,究竟是因為孟軻有一位賢惠母親,影響其一生,并奠定孟夫子日后不朽的人格與著述的基礎呢,還是因為孟子的著述和人格,而使他幼年時期的故事為人所樂道?又如曹沖稱象、牛頓觀察蘋果落地,以及阿基米德浴缸中的發現等等,其實都是看來極平凡的事情,卻變成了人類歷史上偉大的故事。蘋果隨時隨處都在掉落,載物重則船沉,池滿則水溢,這些尋常的事,倘非發生在不平凡的人物身上,又如何能成為撥開迷霧的根源呢?還是毋寧說:許多事件都是借不平凡的人物而在歷史上大放光明了。  可是,一個平凡的人在其一生當中,會不會也有一些人物或事件影響他,刺激他,給他啟示呢?我想或多或少是有的。只不過因為那些故事的主角本身平凡無奇,所以許多的人與事便也在歷史的洪流中悄悄湮沒失傳罷了。回顧我的過去,竟覺得沒有一個人或一件事是令我印象深刻、畢生難忘的。有時便不免自嘲,這或許就是自己平平凡凡一事無成的原因吧。不過,這樣說,倒也并非意味著過去的日子里竟無一記憶可追尋;零零星星的小事情居然也點綴著生命的五線譜,經常在我不經意回頭的時候,便會聽見叮當作響,只是那些聲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聽得到。  我幼年時居住在上海閘北的日本租界。我的家在江灣路,正當虹口公園游泳池對面。每天上學,須先跨過家門前一條窄窄的鐵路,然后沿著虹口公園走,繼續走下去便是整潔的北四川路了。馬路當中是有軌電車的終站地段,人行道則由方塊的石板鋪成。這段路是我最喜愛的,我很少規規矩矩走完這段路,不管是一個人走或有同伴,總是順著那石板跳行,有時也踢石子跳移。夏天,高大的梧桐樹遮蔽了半條街;秋天,則常有落葉追趕在腳步后。  在這一條北四川路的中心點,比較靠近學校那邊,有一排兩層樓洋房。前面一段是果菜市場和雜貨店一類的店面,母親有時也到那里去購物;那后段卻是我喜歡去的地方,有一家文具店和一爿書店。早晨去上學時,因為趕時間,又由于時間太早,店門總是鎖著,所以我只能從那沿街的大玻璃窗望進去。夏季里,常常都會碰到朝陽晃朗反射耀目,不太容易看到店內的景象;冬季里,則又往往因窗上結了冰霜,故只見白茫茫的一片,有時禁不住會用戴手套的指頭在那薄冰上面隨便劃一道線,或涂抹幾個字什么的,心想放學時一定要進去。  小學一年級的功課既少又輕松,通常在上午十一點半就放學了。家里因為要等父親回來吃午餐,不會太早開飯的,所以我幾乎每天都在歸途上溜進那爿書店,去看不花錢的書。那時候的學生好像不作興帶錢,我們家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孩子們要等到上了中學才可以領零用錢,因此我身上當然連一個銅板也沒有。盡管沒有帶錢,我倒也可以天天在那書店里消磨上半個鐘頭,入迷地看帶圖的《伊索寓言》等書。我最喜歡嗅聞那些印刷精美的新書,那種油墨真有特別的香味!一邊看書一邊聞書香,小小的心里覺得快樂而滿足,若不是壁上有鳥鳴的鐘聲,真怕會忘了肚子餓忘了回家哩。  那爿書店有多大呢?我已無法衡量了。當時覺得十分大,四壁上全都是書,但那時我個子矮小,如今回想起來,那店面也許并不一定真大。記得在進出口處有一柜臺,里面總是輪流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老婦人,大概是母子吧。別人經過那個柜臺,差不多都要付了錢取書走,我卻是永遠不付錢的小“顧客”。其實那樣溜進溜出,倒真有點兒像進出圖書館一般自在,而他們母子也從來沒有顯出厭嫌的樣子;相反,那中年人還常常替我取下我伸手夠不著的一些書。那老婦人彎著腰坐在柜臺后面,每回我禮貌地向她一鞠躬,她都會把眼睛笑成一條縫,叫我明天再來玩。日子久了,和他們母子都變得有些熟稔起來,偶爾傷風感冒或有事請一天假,他們甚至還會關懷地問“昨天怎么沒來呀”一類的話。  那是一個夏天中午,放學途中忽然下起傾盆大雨來,我快速地從學校跑到書店,但雨勢實在太大,到達書店時,已是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不過,我滿不在乎,只在門口跳幾下,把身上的雨水抖落了一些,便走進店里。我站立的地板上,不久就積了一攤水。頭頂上的電風扇不停地旋轉著,那涼風吹在濕透的身上,不由得叫人打了好幾個噴嚏。身上微微發抖,覺得快要生病的樣子,可是離家還有相當長的路程,所以只好繼續站著看書。  這時,那個中年的店主人走過來,示意我跟他上后面二樓的房間。那是兩間窄小的日式住室,里面有點幽暗。隨后,那老婦人也上樓來。她提了三壺熱水,替我拭擦頭發、臉孔和身體,又拿來一套很寬大的衣服讓我換穿。不知為何,我竟乖乖地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也許當時除此而外也別無他途吧。一身都干爽之后,他們又鋪了一個床鋪,叫我躺下。大概我是真的受涼感冒了,所以居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那老婦人正俯視著,雖然她的臉上堆滿慈祥的笑容,我還是嚇哭了。許是聯想到一些童話故事中受壞人誘拐的情節吧。老婦人用枯癟的手撫摩我的短發,哄我、安慰我,又叫她的兒子端了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熱騰騰的東西來。我像夢游似的坐起,把那碗東西吃下。肚子里充實了,身上也就有氣力了。  中年男人問我家的住址和電話號碼。老婦人叫我到隔壁房間去換穿我自己的衣服。原來,她已將我的濕衣烘干或燙干了。在換衣服的時候,我聽見那男人在電話中講話,好像是在同我母親說話。我忽然掉下眼淚,不知是因為驚心還是安心。  未幾,母親雇了(www.lz13.cn)一輛黃包車來接我回家。雨還沒有停,正在屋檐外淅淅瀝瀝滴著水珠。我聽到母親同他們母子用日語在寒暄道謝,又看見雙方有禮地一再鞠躬;可是我自己倒像是置身事外,做夢一般,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我平淡無奇的過去里,這是我時時想起的往事之一,雖然沒有什么懸宕的高潮,也沒有什么動人的結局,我甚至不曉得這整個的事情是否可以算是一個故事。但是,每次回憶時,仍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那種溫馨的情緒也始終留存在心底。  那爿書店叫作什么名字呢?我完全記不得了。那好心的店主人母子姓什么呢?我也一直不曉得;說實在的,我連他們的模樣兒也早已經忘掉了。然而有時不免想:我從小喜歡讀書,而在這平凡的生活里,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與書本有密切的關聯,我讀書又教書,看書也寫書。是什么原因使我變成這樣子呢?我不明白。只有一點可能:在我幼時好奇的那段日子里,如果那書店里的母子不允許我白看他們的書,甚至把我攆出店外,我對書的興趣可能會大減,甚且不再喜歡書和書店也未可知。  人海茫茫,許多人和事都像過眼云煙似的消逝了,但是有些甜蜜而微不足道的往事,卻能這樣叫人懷念。我不知道這件往事是不是對我曾發生過什么啟示或影響,只覺得那種溫暖竟比一些熱烈的歡愁經驗,更令我回味無窮。 林文月作品_林文月散文集 林文月:《陽光下讀詩》 林文月:你的心情——致《枕草子》作者分頁:123

三毛:隨風而去  當我告訴鄰居們房子已經賣掉了的時候,幾乎每一家左鄰右舍甚至鎮上的朋友都愣了一下。幾家鎮上的商店曾經好意提供他們的櫥窗叫我去放置售屋的牌子,這件事還沒來得及辦,牌子倒有三家人自己替我用油漆整整齊齊的以美術字做了出來——都用不上,就已賣了。  當那個買好房子的璜看見報上還在刊登“售屋廣告”時,氣急敗壞的又趕了來,他急得很,因為我沒有收定金,還可以反悔的。  “求求你拿點定金去吧!余款等到過戶的手續一辦好就給你。你不收我們不能睡覺,天天處在緊張狀態里,比當年向米可求婚的時候還要焦慮。Echo,你做做好事吧!”璜和米可以前沒有和我交往過,他們不清楚我的個性。為了使他們放心,我們私底下寫了一張契約,拿了象征性的一點定金,就這樣,璜和米可放放心心的去了葡萄牙度假。而我,趁著還有一個多月,正好也在家中度個假,同時開始收拾這滿坑滿谷的家了。  “你到底賣了多少錢?”班琪問我。那時我正在她家中吃午飯。  “七百萬西幣啦!”我說著不真實的話,臉上神色都不變。“那太吃虧了,誰叫你那么急。比本錢少了一半。”班琪很不以為然的說。  如果她知道我是五百六十萬就賣掉的,可能手上那鍋熱湯都要掉到地上去了。所以,為著怕她燙到腳不好,我說了謊話。  那幾天長途電話一直響,爸爸說:“恭喜!恭喜!好能干的孩子,那么大一幢美屋,你將它只合一百六十萬臺幣不到就脫手了。想得開!想得開!做人嘛,這個樣子才叫豁達呀!”  馬德里的朋友聽說我低價賣了房,就來罵對方,說買方太狠,又說賣方的我太急。  “話可不是那么說,人家年輕夫婦沒有錢,我也是挑人賣的。想想看,買方那么愛種植,家給了他們將來會有多么好看,你們不要罵嘛!我是千肯萬肯的。”  “那你家具全部給他們啦?”鄰居甘蒂在我家東張西望,一副想搶東西的樣子。  “好啦!我去過璜和米可的家——那幢租來的小公寓,他們沒有什么東西,留下來給他們也算做好事。”  “這個維納斯的石——像——?”甘蒂用手一指,另一只手就往口過去咬指甲。  “給你。”我笑著把她啃指甲的手拍的一打。  “我不是來討東西的,你曉得,你的裝飾一向是我的美夢,我向你買。”  “我家的,都是無價之寶,你買不起,只有收得起。送你還來不及呢,還說什么價錢,不叫朋友了。”我笑著把她拉到石像邊,她不肯收。  臺灣的朋友打電話來,說:“把你的東西統統海運回來,運費由我來付,東西就算我的了,你千萬不要亂送人。”臺灣的朋友不容易明白,在西班牙,我也有生死之交,這次離別,總得留些物品給朋友當紀念,再說,愛我的人太多太多,東西哪里夠分呢?  那個晚上,甘蒂的大男孩子、女兒和我三個人,抱著愛神維納斯的石像、掮著一只一百二十年前的一個黑鐵箱,箱內放了好大一個手提收錄音機、一個雙人粗棉吊床、一整套老式瓷器加上一塊撒哈拉大掛氈,將它們裝滿了一車子,小孩子跟著車跑,我慢慢往下一條街開,就送東西去了。“出來抱女人呀!莫得斯多——”我叫喚著甘蒂先生的名字,聲音在夜風里吹得好遠好嘹亮。  甘蒂看見那只老箱子,激動得把手一捂臉,快哭出來了。她想這只海盜式的老箱子想了好多年。以前,我怎么也不肯給她。  “Echo,你瘋了。”甘蒂叫起來。  “沒有瘋,你當我也死啦!遺產、遺產——”說著我咯咯的笑,跑上去抱住她的腰。  “一天到晚死呀死呀的,快別亂說了。”  都嘆了口氣,凝望著我最心愛的女友,想到丈夫出事的那個晚上,當時她飛車沉著臉跟先生趕來時的表情,我很想再說一次感謝的話,可是說不出來。  “放下了東西,如果不留下來吃晚飯就快走,我受不了你。”甘蒂說著就眼濕,眼濕了就罵人。  我笑著又親了一下她,跑到她廚房里拿了一個面包,撈了一條香腸,上車就走。  回到家里,四周望了一望,除了家具之外光是書籍,就占了整整九個大大小小的書架,西班牙文的只有十分之二,其它全是中文的。當年,這些書怎么來的都不能去想,那是爸爸和兩個弟弟加上朋友們數十趟郵局的辛苦,才飄洋過海來的。  除了書籍,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珍品,我舍得下嗎?它們太大了,帶著回臺灣才叫想不開,“媽的,當做死了。”我啃一口面包夾香腸,對著這個藝術之家罵了一句粗話,打開冰箱,對著瓶子喝它一大口葡萄酒,然后坐在沙發上發呆。  夜深了,電話又響,我去接,那邊是木匠拉蒙。“有沒有事情要幫忙?”他說。  “有,明天晚上來一次,運木材的那輛車子開來,把我的摩托車拿走,免得別人先來討去了。”  “你要賣給我?”  “什么人賣給你?送啦!”  “那我不要。”  “不要算了。要不要?快講!”  “好啦!”  車是荷西的,當時爸爸媽媽去加納利群島——摩托車是我一向不肯買的東西,怕他騎了去玩命。結果荷西跟爸爸告狀,爸爸寵他,就得了一輛車,岳父和半子一有了車,兩個人就去飛馳,頑皮得媽媽和我好擔心。車子騎了不到一個月,荷西永遠走了。后來我一個人住,也去存心玩命,騎了好多次都沒出事。這一回,是拉蒙接下了手。  第二天深夜,拉蒙來了,在車房里,我幫他推摩托車,將車橫擺在他的小貨車里。這時,突然看見了車房內放雜物的大長柜子,我打開來一扇櫥門,一看里面的東西,快速把門砰一聲關上,人去靠在門上。  “拉蒙——”我喊木匠,在車房黯淡的燈光下,我用手敲敲身后的門。  “這個柜子里的東西,我不能看,你過來——”說著我讓開了,站得遠遠的。  門開了,拉蒙手上握著的,是一把陰森森的射魚槍——荷西死時最后一刻握著的東西。  “我到客廳去,你,把里面一切的東西都清掉,我說‘一切的潛水用器’,你不必跟我來講再見,理清楚了,把門帶上,我們再打電話。今天晚上,不必叫我來看你拿走了什么”  “這批潛水器材好貴的,你要送給我?”  “你神經是不是?木頭木腦不曉得我的心是不是?不跟你講話——”說著我奔過大院子跑到客廳去。我坐在黑暗里,聽見拉蒙來敲玻璃門,我不能理他。  “陳姐姐,來——親———個——”  街那邊的南施用中文狂喊著向我跑,我伸出了手臂也向她拚命的跑,兩個人都喊著中文,在街上,擁抱著,像西班牙人一樣的親著臉頰,拉著手又叫又跳。  南施是我親愛的中國妹妹,她跟著父母多年前就來到了島上,經營著一家港口名氣好大的中國餐館。南施新婚不到一個月,嫁給了小強;那個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又酷愛歷史的中國同胞,可惜我沒能趕上他們的婚禮。“那你現在是什么太太了?”我大喊。  “鐘太太呀!可是大家還是叫我南施。”  我們拉著手跑到南施父母的餐館里去,張媽媽見了我也是緊緊的擁抱著。在這個小島上,中國同胞大半經營餐旅業,大家情感很親密,不是一盤散沙。  “南燕呢?”問起南施的妹妹,才知南燕正去了臺灣,參加救國團的夏令營去了。  “三年沒有消息,想死你了,都不來信。”張媽媽笑得那么慈愛,像極了我的母親。我纏在她身上不肯坐下來。“房子賣了。”我親一下張媽媽。才說。  “那你回臺灣去就不回來了。”南施一面給我倒茶水一面說。  “不回來對你最好,‘所有的書’——中文的,都給你。”知道南施是個書癡,笑著睇了她一眼。  南施當然知道我的藏書。以前,她太有分寸,要借也不敢借的,這一回我說中文書是她的了,她掐住小強的手臂像要把小強掐斷手一樣欣喜若狂。  “那么多書——全是我的了?”南施做夢似的恍惚一笑。我為著她的快樂,自己也樂得眼眶發熱。  張伯伯說:“那怎么好,那怎么好?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我看著這可親可敬的一家人,想到他們身在海外那么多年,尚且如此看重中國的書籍,那種渴慕之心,使我恨不能再有更多的書留下來送給他們。  那天中午,當然在張伯伯的餐館午飯,張伯伯說這一頓不算數,下一次要拿大海碗的魚翅給我當面條來吃個夠。  城內的朋友不止中國同胞,我的女友法蒂瑪,接受了全部的西班牙文的書籍和一些小瓶小碗加上許許多多荷西自己做框的圖畫。  “你不難過嗎?書上還有荷西的字跡?”法蒂瑪摸摸書,用著她那含悲的大眼睛凝望著我。  我不能回答,拿了一支煙出來,卻點不著火柴,法蒂瑪拍一下用她的打火機點好一支煙遞上來。我們對笑了一笑,然后不說話,就坐在向海的咖啡座上,看落日往海里跌進去。“想你們,怎么老不在家?回來時無論多晚都來按我的門鈴,等著。Echo。”  把這張字條塞進十九號鄰居的門縫里,怕海風吹掉,又用膠帶橫貼了一道。  我住二十一號。  我的緊鄰,島上最大的“郵政銀行”的總經理夫婦是極有愛心的一對朋友,他們愛音樂,更愛書籍。家,是在布置上跟我最相近的,我們不止感情好,古文化上最最談得來的也是他們。假日他們絕對不應酬的,常常三個人深談到天亮,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去睡。這一趟回來總也找不著人,才留了條子。  那個留了字條的黃昏,瑪利路斯把我的門鈴按得好像救火車,我奔出去,她也不叫我鎖門,拉了我往她的家里跑,喊著:“快來!克里斯多巴在開香檳等你。”  一步跨進去,那個男主人克里斯多巴的香檳酒塞好像配音似的,波一下給彈到天花板上去。  我們兩家都是兩層樓的房子,親近的朋友來了總是坐樓下起居室,這回當然不例外。  “對不起,我們不喜歡寫——信。”舉杯時三個人一起叫著,笑出滿腔的幸福。他們沒有孩子,結婚快二十年了,一樣開開心心的。  談到深夜四點多,談到我的走。談到這個很對的選擇,他們真心替我歡喜著。  “記不記得那一年我新寡?晚上九點多停電了,才一停,你們就來拍門,一定拉我出去吃館子,不肯我一個人在家守著黑?”我問。  “那是應該的,還提這些做什么?”瑪利路斯立刻把話撥開去。  “我欠你們很多,真的;如果不是你們,還有甘蒂一家,那第一年我會瘋掉。”  “好啦!你自己討人喜歡就不講了?天下孀婦那么多,我們又不是專門安慰人的機構——”瑪利路斯笑起來,抽了一張化妝紙遞過來,我也笑了,笑著笑著又去擤鼻涕。“我走了,先別關門,馬上就回來——”我看了看鐘,一下子抽身跑了。  再跑到他們家去的時候,身上斜背了好長一個奈及利亞的大木琴,兩手夾了三個半人高的達荷美的羊皮鼓,走不到門口就喊:“快來接呀——抬不動了,克里斯多巴——”  他們夫婦跑出來接,克里斯多上是個樂器狂,他們家里有鋼琴、電子琴,吉他、小提琴,大提琴、笛子、喇叭,還有一支黑管加薩克斯風。  “這些樂器都給你們。”我喊著。  “我們保管?”  “不是,是給你們,永遠給的。”  “買好不好?”  “不好。”  “送的?”  “對!”  “我們就是沒有鼓。”克里斯多巴眼睛發出了喜悅的閃光,將一個鼓往雙腳里一夾,有板有眼的拍打起來。“謝了!”瑪利路斯上來親我一下,我去親克里斯多巴一下,他把臉湊過來給我親,手里還是砰砰的敲。“晚安!”我喊著。“晚安!明天再來講話。”他們喊著。我跑了幾步,回到家中去,那邊的鼓聲好似傳遞著消息似的在叫我:“明天見!明天見!”  沒有睡多久,清早的門鈴響了三下,我披了晨衣在夏日微涼的早晨去開門,門口站著的是我以前幫忙打掃的婦人露西亞。  “呀——”我輕叫了起來,把臉頰湊上去給她親吻。露西亞并不老,可是因為生了十一個孩子,牙齒都掉了。  當初并沒有請人打掃的念頭,因我太愛清潔,別人無論如何做都比不上我自己,可是因為同情這位上門來苦求的露西亞,才分了一天給她,每星期來一次。她亂掃的,成績不好。每來一次,我就得分一千字的稿費付給她。“太太,聽說你房子賣了,有沒有不要的東西送給我?”  我沉吟了一下,想到她那么多成長中的女兒,笑著讓她進來,拿出好多個大型的垃圾筒塑膠袋,就打開了衣柜。“盡量拿,什么都可以拿,我去換衣服。不要擔心包包太多,我開車送你回去。”說完了我去浴室換掉睡衣,走出來時,看見露西亞手中正拿了一件荷西跟我結婚當天穿的那件襯衫。  我想了幾秒鐘,想到露西亞還有好幾個男孩子,就沒有再猶豫,反而幫她打起包裹來。  “床單呢?窗簾呢?桌布呢?”她問。  “那不行,講好是留給新買主的,露西亞你也夠了吧?”我看著九大包衣物,差不多到人腰部那么高的九大包,就不再理她了。  “那鞋子呢?”她又問。  “鞋子給甘蒂的女兒奧爾加,不是你的。”  她還在屋內東張西望,我一不忍心將熨斗、燙衣架和一堆舊鍋給了她,外加一套水桶和幾把掃帚。  “好啦!沒有啦!走吧,我送你和這批東西回去。”  我們開去了西班牙政府免費分配給貧戶的公寓。那個水準,很氣人,比得上臺北那些高價的名門大廈。露西亞還是有情的人,告別時我向她說不必見面了,她堅持在我走前要帶了先生和孩子再去看我一次,說時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浮出了淚水。她的先生,在失業。  送完了露西亞,我回家,拿了銅船燈、羅盤、船的模型、一大塊沙漠玫瑰石和一塊荷西潛水訓練班的銅浮雕去了鎮上的中央銀行。  那兒,我們沙漠時的好朋友卡美洛在做副經理。他的親哥哥,在另一個離島“蘭沙略得”做中央銀行分行的總經理。這兩兄弟,跟荷西親如手足,更勝手足,荷西的東西,留給了他們。  “好。嫂嫂,我們收下了。”  當卡美洛喊我嫂嫂時,我把他的襯衫用力一拉,也不管是在銀行里。一霎間,熱鬧的銀行突然靜如死寂。“快回去,我叫哥哥打電話給你。”  我點點頭,向他要了一點錢,他也不向我討支票,跑到錢柜里去拿了一束出來,說要離開時再去算帳,這種事也只有對我,也只有這種小鎮銀行,才做得出來。沒有人講一句話。  “那你坐飛機過來幾天嘛!孩子都在想你,你忘了你是孩子的教母了?”卡美洛的哥哥在一個分機講,他的太太在另一個分機講,小孩子搶電話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不來——”  想到荷西的葬禮,想到事發時那一對從不同的島上趕了去的兄弟,想到那第一把土拍一下撒落在荷西棺木上去時那兩個兄弟哭倒在彼此身上的回憶,我終于第一次淚如雨下,在電話中不能成聲。  “不能相見,不能。再見了,以后我不會常常寫信。”  “Echo,照片,荷西的放大照片,還有你的,寄來。”我掛下了電話,洗了一把臉,躺在床上大喘了一口氣。那時候電話鈴又響了。  “Echo,你只來了一次就不見了,過來吃個午飯吧,我煮了意大利面條,來呀——”  是我的瑞士鄰居,坐輪椅的尼各拉斯打來的。他是我親愛的瑞士弟弟達足埃的爸爸,婚娶四次,這一回,他又離了婚,一個人住在島上。  去的時候,我將家中所有的彩陶瓶子都包好了才去,一共十九個。  “這些瓶子,你下個月回瑞士時帶去給達尼埃和歌妮,他們說,一九八七年結婚。這里還有一條全新的沙漠掛氈,算做結婚禮物。尼各拉斯,你不能賴,一定替我帶去喔。”  “他們明年結婚,我們干什么不一起明年結婚呢?Echo,我愛了你好多年,你一直裝糊涂?”  “你醉了。”我卷了一叉子面條往口里送。  “沒有醉,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嗎?”尼各拉斯把輪椅往我這邊推,作勢上來要抱我。  “好啦你!給不給人安心吃飯!”我兇了他一句,他就哭倒在桌子邊。  那一天,好像是個哭喪日。大家哭來哭去的,真是人生如戲啊!  “那你什么時候有空呢?”我問班琪。  “忙的是你呀!等你來吃個飯,總是不來,朋友呀,比我們土生土長的還要多——”她在電話里笑著說。“我不是講吃飯的事情,我在講過入你名下的東西,要去辦了,免得夾在房子過戶時一起忙,我們先去弄清楚比較好。”  “什么東西?”  “汽車呀!”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知道班琪家只有一輛汽車,他們夫婦都做事,東奔西跑的就差另一輛車子,而他們買不起,因為所有的積蓄都花在蓋房子上去了。  “Echo,那我謝了。你的車跑了還不到四萬公里,新新的,還可以賣個好價錢。”  “新是因為我不在的時候你保管得好,當然給你了。”  “我——”  “你不用講什么了,只講明天早上十點鐘有沒有空?”  “有。”  “那就好了嘛!先過給你,讓我開到我走的那一天,好不好?保險費我上星期又替車子去付了一年。”  “Echo,我不會講話,可是我保證你,一旦你老了,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你來跟我們一起住,讓孩子們來照顧你。”  “什么老了,這次別離,就算死一場,不必再講老不老這種話了。”  “我還是要講,你老了,我們養你——”  我拍一下把電話掛掉了。  處理完了最大的東西,看看這個家,還是滿的,我為著買房子的璜和米可感到欣慰,畢竟還是留下了好多家具給他們,而且是一批極有品味的家具。  那個下午,送電報的彼得洛的大兒子來,推走了我的腳踏車。二十三號的瑞典鄰居,接受了我全部古典錄音帶。至于對門的英國老太太,在晚風里,我將手織的一條黑色大披風,圍上了她瘦弱的肩。  在那個深夜里,我開始整理每一個抽屜,將文件、照片、信件和水電費收據單整理清楚。要帶回臺灣的只有照片、少數文件,以及小件的兩三樣物品。雖說如此,還是弄到天方亮了才現出一個頭緒來。  我將不可能帶走的大批信件抱到車房去,那兒,另有十六個紙盒的信件等著人去處理。將它們全部推上車,開到海灘邊最大的垃圾箱里去丟掉,垃圾箱很深,丟到最后,風吹起了幾張信紙,我追了上去,想拾回它們,免得弄臟了如洗的海灘。  而風吹得那么不疾(www.lz13.cn)不徐,我奔跑在清晨的沙地上,看那些不知寫著什么事情的信紙,如同海鷗一樣的越飛越遠,終于在晨曦里失去了蹤跡。  我迎著朝陽站在大海的面前,對自己說:如果時光不能倒流,就讓這一切,隨風而去吧。 三毛作品_三毛散文集 三毛:孤獨的長跑者 三毛:吉屋出售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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